电话那头的刘凤兰乍一听,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呢,她紧张的抓着话筒:“你咋了孩子”
“是不是在部队受欺负了哎呀,你二叔前两天还回来说,这当兵不行,当兵容易挨欺负。”
“你二叔现在在haan跟着人家盖楼,可挣钱了,今年回来还戴着手表夹着皮包,要不咱这兵别当了,跟你二叔一起出去闯闯,好歹过年还能回来。”
“你二叔也说你这兵还不如不当,去haan能挣大钱。”
二叔
若非母亲提起,陈默都差点忘记了自己还有这么一位亲戚。
二叔是父亲的堂兄弟,到了他这一辈关系已经有点远了。
老爸身体不怎么好,虽说有个木匠的手艺在手里,可在九十年代,这种下南方务工最盛行的时候。
窝在家中靠那点手艺,终究是被人看不起啊。
尤其是堂兄弟几个,关系最为明显,母亲口中这个二叔确实混得好,至少表面挺好。
九十年代初就在haan那边折腾地产,后面越混越大。
据说以前都开公司了,后来一夜之间崩盘,但这几年一直都在那边混着,家里也不知道他具体干什么。
反正一年到头不见人,年底回来每次都很光鲜,印象中好像是这份光鲜,要到01年还是02年才被戳破。
什么开公司,什么带很多工人都是忽悠家里人的,纯纯就是瞎混的皮包客,就是把南方的一些小玩意,倒腾到北方偏僻点的地方卖。
按说这个年代,有这种思维也能把生意做起来,可他这个二叔没胆子,没魄力,还懒得很,就是跟着人家瞎混。
回忆起母亲口中说的这个二叔时,陈默立刻止住刚才的心酸,捧着话筒道:“妈,我没事,你别听他们瞎说。”
“真没事”刘美兰明显还不太相信。
“真没事妈,你别听我二叔在那瞎说,他怎么说你都别听,我在这好好的。”
“不光你二叔,今年回来好多在外面跑生意的亲戚,听说你当兵去了,都没说好话,说当兵没出路,容易挨打。”
“哎呀,你跟孩子说这干啥。”话筒中,传来父亲陈学军的声音。
紧接着,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动静,电话应该是被父亲给接到了。
“爸。”
“诶。”
“我是不是给家里添麻烦了。”陈默突然想起一些前世,二十年都不曾回家的原因。
不只是没脸回去,更是因为一些亲戚的闲言碎语,让当年浑浑噩噩的他,受不住那种每天萦绕在耳边的言论。
这些人从他参军开始就指指点点,从部队转业后,正中他们下怀。
其实这些人自始至终,说的都不是陈默,而是一直窝在家里,靠着一点零工养活孩子的父亲。
谁也不知道,都是亲戚,怎么就恶意那么大。
“对不起爸。”陈默又加了一句,但这句不是为这次说的,而是为了前世那二十年。
“瞎说什么呢,你妈说的那些不用管,没那事,你只管放宽心在部队好好的,有爸在呢。”
“我知道爸,我会好好干,努力干,一定让咱家过上好日子。”
“还有啊爸,我二叔要是找咱家借钱,你不要给啊。”
陈学军拿着话筒沉默了一会,开口道:“我知道了,我和你妈等着享福。”
“行了,长途电话贵,挂了吧。”
电话挂断,一直等话筒中传出忙音,陈默才深呼一口气。
将话筒扣在话机上,转身走出了通讯室。
这会各班班长都不在连部这边,应该是去布置授衔现场了。
今年入伍正赶上99式军衔更替94式军衔,所以这一批进入军营的,都要在新年前夕完成授衔。
陈默这是正好赶上列兵一拐,没赶上列兵一道直杠的那种军衔啊。
通讯室门口排了老长的队,还没打完电话,陈默闲着也没事,又不能走远,正好看到梁红杰从楼上下来。
他快步迎了上去。
“排长好。”
“秀才”梁红杰看了陈默一眼笑道:“今天要授衔了知道不”
“所有新兵都要授予列兵军衔,图案是带拐弯的那种,一会你就能看到了,还挺好看。”
“排长,有烟没给我弄一根。”
陈默没有理会授衔的事,听到是要烟,梁红杰伸手指了指连部大楼的后面,从口袋摸出香烟和火柴全部递过去道:“你去那抽。”
“现在连长他们都去司令部了,我也要去送文件,你去抽吧。”
“行。”
陈默转身,顶着二连正在排队新兵那种羡慕的眼神,径直走向连部后面。
毕竟,敢跟连里当官的要烟,秀才可是独一份啊。
腊月的风,冷的有些刺骨,陈默侧着身子,好不容易才划着火柴,将烟给点燃。
安静的坐在那抽着。
刚给家里打完电话,说实话,陈默有些想家了。
但一根烟抽完,淡淡的愁绪随着香烟飘散。
陈默轻吐一口气,收起那股愁绪,明天就是去老单位,跟那帮牲口打对线的日子了。
现在可不是多愁善感的时候啊。
起身活动了下四肢,将烟还有火柴装进兜里,陈默仰起头,再度恢复到先前的自信。
大战在即,未战先衰可不是他的作风。
“哔-哔哔。”
“各班,班长带队更换常服,换布鞋,十分钟后楼下集合。”
原本还在外面逗留的八班新兵,听到哨音,一个赛一个慌张。
陈默领着头往宿舍跑。
换常服和布鞋这一听就是要授衔了,这个年代,部队里面还比较穷,常服配的都是橡胶底布鞋,并非那种大头皮鞋。
最近几天,老炮也没少普及授衔的意义,班里新兵都知道是怎么回事。
如果授枪是军人的成人礼,那么授衔,绝对算是第二次成人礼,甚至比授枪还要重要一些。
毕竟,顶着列兵的军衔,他们的身份已经从新兵开始转变为列兵。
好吧,虽说还是新兵蛋子,但好歹听起来不一样啊。
回到宿舍。
老炮还没回来,陈默他们换衣服一个比一个积极。
像是动作比较慢的朱改团,裤子还没脱下来,发现旁边陈默都已经搬着马扎,坐那开始换鞋了。
他忍不住苦笑道:“班副,你也不用事事都争先吧,换衣服没必要这么快啊。”
“没事,你们可以慢点,我这不是寻思着马上要授衔了,提前换好衣服去楼下洗洗手,洗洗脸,以全新的面貌迎接授衔嘛。”
所谓的全新面貌,还真不是陈默瞎扯。
对他这种老兵而言,没有什么事情,能比上授衔,晋衔,授予军功更隆重的仪式了。
部队有句话叫做神圣使命挑两肩,铮铮誓言入心潭,说得就是授衔。
新兵期间,军装上什么都没有,陈默都不好意思说自己是军人。
但军衔在身就不一样了。
这是一种信仰,更是一种头顶边关月,心系天下安,当兵走四方,时刻听召唤的奉献。
这帮新兵蛋子还不懂这些呢。
陈默穿好鞋子,伸手拽拽常服,拿起帽子就往外跑。
班里几人先是一愣神,紧接着鸡飞狗跳的加快速度。
等老炮来到楼下时。
八班这几个人,都挤在水房镜子面前,几个脑袋使劲的往镜子上贴,一个比一个臭美。
“有什么好照的”老炮伸手把几人拉开:“全都出去集合。”
“等下还要带队去汽车连升旗台那里集合。”
“看你们把水房给堵的。”
经过老炮这么一提醒,众人才发现,他们七个都聚到门口,水房地方本来就不大。
他们挤在入口这里,外面不知情的人,都已经排起长队了。
反正都照过镜子,陈默他们笑嘻嘻的让开位置。
走到空地上,列队站好,静待着接下来的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