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这一路下来,王伏胜冷眼旁观,感受得到皇后与皇帝感情的升温,她有什么理由做这种事
他琢磨了好一会,依然不得要领,只好来到李治的马车旁,对着车帘,低声道:“陛下,负责探路的一支队伍,遇到了些情况。”
马车内立即传出李治的声音。
“停车。”队伍很快停下,李治命王伏胜上了车,详细询问情况。
王伏胜先将唐平等人遭遇刺杀的情况说了。
对方如何假装商队挡住去路、如何假扮山贼引来官军、如何借着混乱行刺杀之事。
李治听完后,缓缓道:“如此说来,长安城发生的所有事情,都是为了这场刺杀了”
王伏胜低声道:“正是如此。他们想利用太子让陛下焦急,从而与大队分开,他们才有得手的机会。”
武媚娘看了他一眼,赞道:“王大监,这次多亏有你了。”
王伏胜低声道:“这是臣分内之事,不敢当殿下夸赞。”
悄悄抬头瞥了武皇后一眼,只可惜在她脸上看不到任何异样。
武媚娘沉吟片刻,说道:“陛下,既然对方是冲您而来,弘儿那边倒不必担心,您应该更注意自身安全。”
李治点点头,感慨道:“想不到还真是冲朕而来的。”
自他来到唐朝,这次应该是最危险的一次了,虽然没有伤到他一根汗毛,但已经有人在谋划刺杀他了。
武媚娘道:“陛下,眼下虽探出对方奸计,但不能保证他们没有别的谋划。妾身以为,应留在并州,与大队汇合,再徐徐返回长安。”
王伏胜听到此话,终于可以确定,这件事应该与武皇后没有关系,这才开口道:“陛下,还有一事。”
李治道:“讲。”
王伏胜道:“抓捕的一名俘虏招供,他们得到的命令是,只杀死马车中的男子,不得伤害女子!”
此话一出,马车内的气温骤然下降,武媚娘目光如刀,狠狠盯着王伏胜。
王伏胜低头垂目,不敢与她对视。
武媚娘转过头,点漆般的明眸,凝望着李治,并没有替自己辩解。
李治朝她微微一笑,道:“媚娘,这些人似乎还想挑拨你我的关系。”
武媚娘见他眼神中并无丝毫见疑,心中一阵宽慰,沉吟了一会,道:“陛下,他们的目的,也许并非挑拨您与妾身的关系。”
李治道:“哦”
武媚娘轻轻道:“还有一种可能,他们觉得您若出了不测,由妾身掌控朝政,对他们有益。”
若非李治对她完全信任,她是不会说出这番话的,因为这些话很容易引起皇帝对她的猜忌。
两人出巡之后,关系愈加亲密,相知相敬,所以她才能毫无顾虑的说出内心想法。
李治听完后,沉吟道:“若是由你执政,只会对当初支持你册封皇后的那些人有利了。媚娘,你难道在怀疑他们”
武媚娘轻轻点头,道:“如果您出事了,妾身将顺理成章的摄政,辅佐弘儿。妾身若想控制朝局,压制大臣,必定会启用他们。”
李治心中一凛,仔细一想,武媚娘的分析是最有可能的。
倘若是由某一个想造反的藩王或世族策划,他们没道理留武媚娘的性命!
王伏胜拱手道:“陛下,臣也同意皇后殿下的分析。”
李治深吸一口气,道:“伏胜,你派人给李勣传个消息,把情况跟他说一下。”
武媚娘忽然道:“陛下,让程知节领兵过来护驾吧。”
李治笑道:“等朕跟巡狩队伍汇合了,自然就安全了,何必再劳师动众,让人来护驾”
武媚娘蹙眉道:“刚才的情况,也只是妾身猜测。如果是哪位藩王所为,仅凭一万羽林卫,难保不会有闪失。”
王伏胜拱手道:“臣附议。陛下安危关乎社稷,还请陛下三思!”
李治只好点头答应:“那好,就依你们吧。”
两日后,天子巡狩队来到并州,李治与大队汇合后,这才继续朝着长安返回。
与此同时,皇帝的旨意,已经提前一步传到了长安城。
长安城,左卫衙署。
李勣、程知节都静静坐在椅子上。
程知节一向脾气暴躁,按理来说,东宫发生如此大的事情,他应该暴跳如雷才对。
然而此刻,他心中的愤怒,早已被恐惧所压。
这几年来,在新皇执政下,大唐外战全胜,开疆扩土,四海臣服。内政改革顺利,产出增加,百姓富足。
朝堂上整饬吏治,节俭之风盛行,有功之臣得到嘉奖,触犯律法者,纵是皇亲国戚,亦难逃惩处。
眼瞧着国家蒸蒸日上,朝野上下,谁不欢欣振奋
若是皇帝突然薨逝,太子年幼,国家必定陷入混乱,这是他绝不愿看到的。
程知节想到此处,只觉嘴里一阵苦涩,忍不住道:“老李,你说黑郎现在应该到同州了吧”
李勣摇头道:“没那么快,应该还没出雍州。”
程知节强笑道:“有薛仁贵跟着,还有王及善也在,其实没什么可担心的。不过区区三百人马,怎么可能伤到陛下”
李勣“嗯”了一声,没有多说什么。
程知节忽然一拍桌案,瞪眼道:“狄仁杰还没有破案吗”
李勣道:“他昨夜来找过我,他已经锁定了一个嫌疑人,只是想顺藤摸瓜,查出此人的同谋,这才没有动手而已。”
程知节急问:“是谁”
李勣瞥了他一眼,道:“许敬宗的女婿,王德俭。”
程知节心中一惊,道:“怎么会是他”
王德俭属于许敬宗一伙,虽说拥武派早就分崩离析,但这些人依然关系密切,属于拥护皇帝、皇后的一派,怎么可能对皇帝动手
程知节怀疑过世家,怀疑过藩王,也怀疑过外族,就是没想过会是原拥武派官员!
李勣叹道:“老夫也不明白。想来想去,也只可能是他怨恨被皇帝所贬,故而报复。”
程知节冷冷道:“笑话,他自己犯事被贬,就敢犯下如此大逆,不怕夷三族吗”
李勣还是没有做声,他的一颗心牵挂在皇帝的安危上,顾不得去考虑这些。
就在这时,外面走进来一名将领,手中捧着一份公文。
此人身高七尺,面色沉毅,眸光透亮,剑眉斜插入天仓,是天水姜维的后人,名叫姜恪。
今年禁苑狩猎时,他超过高侃,一战成名,位列诸将之首,被李治升为左武卫将军。
程知节见他入内,急问:“姜恪,可是有尉迟黑郎的消息了”
姜恪拱手道:“上告两位老将军,并无尉迟老将军的消息,不过却有陛下的旨意!”
李勣和程知节对视一眼,尽露出喜色。
李勣望着他手中公文,急问:“这就是陛下的旨意”
不等姜恪答话,便伸手接了过去,打开一看,看完后感叹一声,大呼道:“天佑我大唐!”
程知节也凑着脑袋在旁边看,瞧见皇帝让自己去并州护驾,不由大喜,迈着大步就往外走!
李勣急忙拉住他,道:“你去哪”
程知节把眼一瞪,道:“没瞧见陛下让我去护驾吗当然是点兵去并州救驾了!”
李勣道:“尉迟敬德已经领兵出发了,只需通知他一声,让他去并州就可以了。”
程知节道:“陛下是让我救驾,别人去,陛下肯定不高兴。”
姜恪听到此话,微微低头,嘴角扯出一丝笑容。
李勣没好气道:“要入土的人了,耍什么孩子脾气尉迟敬德已经出发了,他去护驾,能节省不少时间,对陛下安危有利。你我需得坐镇长安,尽快揪出幕后之人。”
程知节也知道他说的有理,只好迁怒到姜恪身上。
“你刚才是不是在笑”
姜恪板着脸,道:“末将没有!”
“我都看到了,还敢说没有走,出去跟我打一场,让我瞧瞧今年禁苑狩猎第一,是个什么水准!”程知节撸了撸袖子。
姜恪:“……”
求助的目光看向了李勣。
李勣沉声道:“程咬金,别胡闹了,赶紧去给尉迟敬德写信,让他去并州护驾!”
程知节哼了一声,问道:“那你去干什么”
李勣道:“陛下不是说了吗,拥武派官员最为可疑,我自然要去找狄仁杰,盯着这帮人了。”
程知节点点头。
狄仁杰怀疑王德俭,刚好和皇帝的判断一致,由此可见,此次的事就是他们在搞鬼。
两人当即离开卫署大厅,分头行动。
此时距离岁末,只剩十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