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今天会被当犯人一样戴着手镣脚铐出现在这,就是因为这些东西。
可托盘里这些东西,他由始至终,也不过才见过一次而已。
他甚至,连摸都没摸过,然后就进了这里。
盯着看了半晌,莫少轩木然却也肯定的点了点头。
他点头之后,眼角却有意无意往陈芝树背影瞟了瞟。心想殿下不干涉,就是暗示他实话实说的意思吧
景阳见状,更加没有与莫少轩啰嗦的意思了。
“那你给我们示范一下,如何正确使用这把弓弩。”
景阳说得严肃,又特别咬重了我们二字的字音。莫少轩根本不疑有他,只当这是陈芝树的意思。
随即便点了点头,拖着手镣脚铐缓缓走到托盘旁边,拿起里面的弓弩与袖箭就捣鼓起来。
马大人在边上目光锃亮的目不转睛盯着,生怕错过他丝毫细微动作。
就是景阳这个不怎么热衷器械制造的人,看见马大人这副狂热求解模样,都被感染了几分,也忍不住凑过头来睁大眼睛盯着莫少轩。
即使是冷面神一样喜怒不形于色的冷刚,也耐不住心中好奇,略略睁大了眼睛佯装出不经意的模样,不动声色盯着莫少轩这边的动静。
习武之人对武器都有一份难以解释的狂热,就是冷刚也不例外。
这突然变得静悄悄的小小刑讯室里,只有陈芝树一人依旧冷淡的端坐在紫檀小几旁,由始至终,连头都没有抬一下。
可是,莫少轩拿起弓弩与袖箭捣鼓半天,才终于勉强摸到窍门将袖箭装了进去。
就是将袖箭装进去这步骤,也已经将他闹得满头大汗了。
景阳看着他生涩的手法,渐渐蹙起了眉头。
马大人也一副将信将疑的模样,盯着莫少轩仍旧不敢眨眼,可那暗翻白眼着急催促的表情,却是怎样都遮掩不住。
反而被几双眼睛灼灼盯住的莫少轩,似是完全没发觉他们等得心急一般,只顾低头,摸索着将那把已经装了袖箭的弓弩好不容易扣在了手腕上。
马大人看着他笨拙又生疏的动作,忍不住怀疑的瞪大眼睛,不过他这眼神却是对着景阳无声询问。
就这小子,他还挟带武器进宫行刺
就凭这怂样,这小子还想行刺谁
只怕在行刺别人之前,别人早就将他刺成刺猬剁成肉酱了。
景阳不是没看到莫少轩笨拙的样子,可是他却没理会马大人怀疑的眼神。他怕,怕莫少轩故意在他们面前弄虚作假,装出这生疏笨拙模样蒙骗他们眼睛。
这事,太重大。
半点马虎不得。
所以景阳在旁边睁大眼睛看着,心里却比摆弄半天也不得其法的莫少轩还紧张,在这不算过度沉闷的刑讯室里,额头上居然有大颗大颗汗珠吧嗒吧嗒的往下掉。
不过景阳却似浑然不觉般,仍旧睁大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莫少轩。目光来来去去不停的从莫少轩脸上流转到他手上,然后又再度从手上转到脸上。
他想要从莫少轩这神情动作里,看穿作假蒙骗他们眼睛的端睨。
到了这个时候,景阳心里已经模糊有个想法。
那模糊想法不断刺激着他,让他更加不敢对莫少轩的动作有分毫松懈。
可是,不管他观察多少回,打量的目光从莫少轩脸上到手里流转多少次,莫少轩还是那般微微透着惶恐紧张模样,专注而生涩的努力想将弓弩往手腕里扣。
马大人已经忍不住屏神敛息的再度目不转睛盯着莫少轩,随着轻微的“吧嗒”一声,那制作精良无比崭新的弓弩终于扣在了莫少轩手腕里。
接下来,就该是向他们展示如何利用这小巧精良的弓弩,将其中暗藏的袖箭发射出去。
看见莫少轩终于将弓弩扣在手腕,景阳面色凝了凝,指着其中一面无人站立的空墙壁,沉声道,“对准这面墙发射袖箭。”
莫少轩抬头,有些茫然的看了他一眼。不过想起景阳之前说过,他只能点头或摇头。
所以满腹疑问只能在景阳紧张的目光下,迟疑的吞回肚里。
可是,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能不能按照要求将袖箭射到那面墙。
莫少轩有些担心的看了看景阳,意思是,真要他在这射这袖箭吗万一伤到人怎么办
虽然他没有试过这弓弩射出来的袖箭到底威力如何,可是他并没有忘记那天在皇宫御园里所发生的一幕。
当时只觉张广冲他诡异的勾了勾唇角,再眨眼,在听到空中传来轻微的“嗖”声响之时,就看到张广被袖箭擦过的手臂已经流了血。
景阳看明白他眼神询问之后,嘴角不自禁的抽了抽。就这么大一面墙,他还能射偏,那这个疑犯确实不怎么合格。
念头转过,景阳立时惊出一身冷汗来。
刚才在心里那个模模糊糊的念头,这会已经逐渐变得清晰起来了。
他不着痕迹打量了那尊贵孤高的背影一眼,心下莫名苦笑起来,这就是离王殿下今天在这喝茶的目的
莫少轩没得他同意,这会还袖着手,疑惑的等着他。
景阳暗下咬了咬牙,随即道,“射吧。”
莫少轩见他同意,也不犹豫了,当下点了点头,就全神贯注的盯着手腕弓弩。
可是,他伸手往弓弩按了按,里面藏的袖箭并没有预期一样发射出去。
莫少轩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又伸手继续再按了按,袖箭依旧没有动静。
第三次,还是没有动静。
莫少轩再伸手按弓弩的次数多了起来,而额头这会也已经因为紧张着急而渗出了密密细汗来。
而随着他越焦急,这额头上汗珠便越密越大。
这动作神情,完完全全发自内心,是最真实最自然的反应,毫无半点作假遮掩。
景阳轻轻吁了口气,袖手随手一抬,将额头汗珠擦去。
这个时候,他若还不能确定莫少轩是真的不会使用这把弓弩,那他就是不折不扣的睁眼瞎子。
松了口气,眼角却不由自主往端坐不动的离王殿下瞟了瞟,事情已经水落石出,想必这尊大佛也该离开了吧
仿佛感受到景阳心里强烈的愿望一般,原本一直悠然端坐,在这小小刑讯室里自成天地的离王殿下,终于将那名贵精致的胎白瓷盏搁在了小几上。
“景大人继续忙,本王就不打扰了。”
说罢,他便站了起来,一甩衣袖,昂然负手便踏出了刑讯室,然后头也不回的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