郡守惊吓:“不不不仙人言重了!下官是想说,第一位障变受害者已经排查出来,正在今日辰时走出大门,重披嫁衣用手背鼓掌。”
“这么快?”冼剑宗弟子诧异面面相觑,还是头一次遇见效率这么高的。
裴子烨点头:“那便好,带我去那看看。”郡守的脸又绿了,手抖蹭掉汗,小声说:“府中已备好美酒美菜,美姬无数,恭候仙人大驾。”
“……”
“……”
裴子烨转头看了看花魁,又看了眼郡守,问:“第一位障变受害者也是你家的?”
“正是,三日前刚抬作妾室……”
“你一天娶两个?”
“正、正是。”
裴子烨毫不客气辱骂:“肥头大耳,厚颜无耻。年纪小小,胃口挺大。”
“……”噗。
连星茗忍笑低头,这次身边也传来了忍笑声,剑修们同样忍俊不禁。
他刚刚被裴子烨怼为何不生气?因为根本没必要,裴子烨平等地辱骂所有人。
路边的狗经过,都得被他扇上两巴掌。
在场人都觉得好笑,只有郡守笑不出来,谄媚应道:“下官不才,虽对障妖一知半解,却也知道一旦逢障妖,第一件事便是封城——下官已经按照您的吩咐下令封城。这第二件事,便是找到首位障变受害人,寻个诱饵重现她的经历,自然就是从她娘家坐轿子来我府邸。如此才能将那障妖给引诱出来。若仙人需要,我府中还有若干妾室,都可作为诱饵,您诸位放心用,死一两个不打紧的。”
在场修士脸上笑容消失,霎时冷了脸。
空气渐冷。
郡守打了个寒颤,还不知道自己是哪句话说错了。一旁看热闹的连星茗猜出了个大概:我们修士千辛万苦打障妖,就是为了救黎民百姓,你现在让我们把黎民百姓拿去当诱饵。
还说死一两个不打紧?
句句踩中雷点。
不过由此也能看出当诱饵挺危险。
按照裴子烨以往雷厉风行的作风,此时就应该拔剑臭骂了。然而裴子烨只是看死人般瞥了眼郡守,“不必。”他又回过头看向连星茗,上下打量几眼说:“就你了。”
连星茗:……?
狗东西,你认真的吗。
还不等他开口,周遭的冼剑宗弟子纷纷色变出声:“前辈三思!”“还未知小友师承何派,若是出了事……”
“我亲自送嫁。”裴子烨一句话,便打消了众人心中的顾虑。他偏头凝视连星茗许久,一双眸子灿若寒星:“你根本就不像他。”语调简短嘶哑,像是狼崽子在低吼着圈禁自己的地盘。
视线相接。
连星茗愣了愣,迟疑:“什么?”
裴子烨不再同他多说,转身欲走。侧面有人冲上前来拦路,躬身长拜道:“晚辈萧柳见过剑尊前辈。”一听这话,一众琴修都懵了瞬。
这怎么又冒出了个萧柳?
世子着急忙慌跟上前想要阻拦,萧柳却正色说:“晚辈一人做事一人当!那位琴修是晚辈的表哥萧子秋,此次只是受晚辈所托,代晚辈弹琴。他实在是无辜,若前辈需要诱饵,晚辈自请……”
裴子烨眼神森寒,只问了一个问题。
“道圣那个病痨子方才选中了谁,去顶替连摇光曾经的位置?”
萧柳哑然住嘴,眼眶微红看向连星茗。
连星茗冲他轻轻摆手,示意他别再作死。
“谁胆大包天妄想以桃代李,谁便是诱饵。”裴子烨抬步越过萧柳,“还有,琴修也敢拦我的路?回去问问你师门老祖,我手中的这把剑有多渴望琴修的血。”
**
一群琴修全都踢到铁板,被打包送往郡守府邸,路上哀鸿遍野。
马车内,书籍翻动声哗啦哗啦。
“所以!到底!为什么?”世子崩溃狂翻书,“裴剑尊为什么会这样恨琴修?”
连星茗笑:“怎么可能有书写这个。”
世子猛抬头:“你不害怕吗?”
连星茗语气平铺直叙道:“怕啊,堂堂剑尊亲自送嫁,这种排场谁不害怕。”
“我一猜就知道你肯定也害怕!”世子会错意,瑟瑟发抖:“能出动剑尊,可见此次的障变有多危险。障妖是没有实体的妖邪,你往往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就已经被障气污染了。”说罢继续埋头狂翻书:“我一定要找出裴剑尊恨琴修的原因,只要找到了病因,咱们跪地求饶的时候就能够切中重点,说不定能让他大发慈悲放过你了。”
他将书籍竖起来翻找,连星茗一眼就瞄见了书名,瞳孔地震——
《那些年被摇光仙尊始乱终弃过的男人们》
“???”
他劈手就夺过了书籍,“这什么玩意儿啊?”
世子肉疼抢回去:“诶!你小心点,这可是畅销书籍,花了我好多银子买的呢。我知道这次是来见道圣,就提前买了本准备临时抱佛脚。可是好奇怪啊,这本书写作‘男人们’,但我从头翻到尾都只看见道圣是如何被摇光仙尊惨虐的。”
旁边传来幽幽一声,“那是因为你买的是第二部,此书第三部才开始讲裴剑尊。”
连星茗震惊偏头,“你也看过?”
萧柳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耳垂通红小声说:“一到三部,我全都看过。但我个人最喜欢第三部,就是写裴剑尊的那本。”
连星茗张开嘴巴,缓缓后仰。
“第一部写的是谁?”
“梵音寺佛子。”
连星茗眼前一黑,若是写的他师兄少仙长傅寄秋,那他还能勉勉强强理解。毕竟上辈子傅寄秋是真的对他很好,而他也辜负良多。
至今还觉得歉疚,难以释怀。
但……佛子?
他和佛子根本就不熟的啊。
“胡编乱造。”连星茗断言道。
“非也,非也。”萧柳伸出一只食指晃了晃,谈及此事他眉飞色舞,格外精神:“你们可知裴剑尊为何千里迢迢来堵截道圣?”
“……为什么?”
“因为就是道圣当年带人追击摇光仙尊,逼死了仙尊。裴剑尊至今还意难平啊,这都三千年了,一见道圣便想复仇。”
裴子烨想为他复仇?
连星茗好像听见了一种很新的观点,嘴角抽搐。
世子疑惑问:“可裴剑尊恨摇光仙尊啊,连带着一众无辜的琴修都一并恨上了。”
“非也,非也。”萧柳的食指再次晃了晃,脸上带着古怪的笑意道:“嘿嘿,你们可知道裴剑尊与摇光仙尊最开始是什么关系?”
“……”连星茗有堵上萧柳嘴巴的冲动。
世子已经兴奋问出了口:“什、什么关系?宿敌?对手?朋友?知音?”
“很遗憾,全猜错。”
“到底是什么啊!快说!”
连星茗已经预见接下来会发生怎样的对话,默默拿过被世子抛在一旁的书,掩耳盗铃般挡住了脸,心如死水默念大悲咒。
萧柳笑道:“世子的思维还是太局限了。他们之间啊,是……”说到这里,萧柳还卖了个关子,满意见到世子急到抓耳挠腮、面色通红后,他才不紧不慢地开口,压低声音用气音说:“是未婚准道侣的关系。”
世子喷出来:“噗咳咳咳!!!”
连星茗:“……”
世子吃到了大瓜,大为震撼:“真的假的?!”
“比真金还真。”萧柳一副嗑到了的模样,弯唇含蓄笑说:“而且还是两国皇室联姻,自胎腹中,就被定下来的娃娃亲!”
车队最前列的裴子烨丝毫不知道自己变成了瓜主之一,他骑马游街,带着冼剑宗招摇过市,只为平定平洲城内动荡不安的人心。
此举算变相安抚大家:别慌。
在百姓眼中,仙人骑骏马,似少年将军凯旋,威武不凡。在修士眼中,强大剑尊配长剑,一剑便荡可平疮痍山河。他就像是一个定海神针般稳稳定住了所有人的心,可是没有任何一人注意到他握住缰绳的手,早已经用力到骨节泛起了狰狞青痕,几欲攥出腥血。
又一次错过了将道圣斩杀剑下的机会。
街道两侧,数名新娘凤冠霞帔僵硬击掌,团团艳丽的红影从猩红的瞳底划过——
裴子烨眼尾赤红,不甘咬紧牙关。
三千年前,他也曾有过一桩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