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二章(2 / 2)

[我又不是七八岁的稚嫩孩童,宿南烛让我跟他走,我就跟他走?若这次真被威胁到,哪日我想吃青菜他想让我吃豆腐,他都能够拿白羿的安危来胁迫我改吃豆腐,]连星茗心情平和眨了下眼,道:[宿南烛不会杀白羿,只要充分认清楚这一点,便不会被他胁迫到。]

[可你之前……]说到一半,系统猛地回过神来,连星茗的情魄已经愈合了!变化如此之大,直到现在系统才意识到情魄对一个人有多重要,它改口问:[你怎知宿南烛不会真杀白羿?]

连星茗:[白羿是他手上唯一的筹码,筹码得“存在”,才能对别人起到威慑性。]

说罢,连星茗在心中组织完辞藻,上前一步正准备说“我就不走,你奈我何”,谁晓得话都尚未说出口,他的肩膀被人向后重重一按,一阵寒风呼啸而去,肉眼只能看见傅寄秋衣袂飘飘的修长身影,宛若一柄冰刀嗖一下子扎进了青紫色的毒雾之中——

师兄竟硬闯毒雾要杀宿南烛!

[啊!]系统惊呼了一声,连星茗也被惊到了,他下意识想跟过去,却被扑面而来的毒雾斥退数米,抬眼时只能看见其内有恐怖的灵力对冲,宿南烛面色骤变左闪右躲,怒音道:“傅寄秋,你不要命了?”

傅寄秋的回答是穷追不舍,冷峻的面庞绷得紧紧的,幽暗的瞳孔内杀机毕露。

见此情况,连星茗总算明白傅寄秋那句问话何意。

“少仙长难道认为,你一定会为了我,选择跟宿南烛走?”白羿也惊到下颚微张,连连摇头咂舌道:“二殿下,少仙长恐怕觉得自己在你的心中毫无份量。不然怎会如此……”

如此争分夺秒,

像生怕迟了半步,赶不上连星茗弃了他的速度。

连星茗着急喊道:“师兄!小心!”他的声音被掩盖在毒雾滋滋声之中,宿南烛能有如今的地位,不仅仅因为实力,还有那令旁人望尘莫及的用毒伎俩。寻常人碰上宿南烛,连周旋都不肯,唯恐毒雾不知不觉沿着鼻息侵害五脏六腑,届时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

可傅寄秋眼下竟全然不顾毒雾了!势必要速战速决,手背与脖颈上的肤色青紫可怖,使出的每一次攻击都直冲宿南烛的命门而去,不出几个回合宿南烛就身中数道攻击,踉跄着后退呕血不止。

傅寄秋自己也身中剧毒,眼眶下经络泛着丝丝青紫色荆棘,为他常年端正规整的仙姿添了几分独属于魔修的诡秘执念。

两败俱伤。

白羿见连星茗在外围转来转去,几次伸脚要踏入毒雾又面色僵硬缩回脚,他好笑道:“你是不敢靠近他们吗?”

连星茗:“……不敢。”

冥冥之中连星茗想到一种十分匪夷所思的可能性,傅寄秋该不会觉得他方才上前一步,是打算跟着宿南烛走吧?

怎可能啊!

想到这儿,连星茗心中更为焦切,冲寒荷要了荧惑,一鼓作气就要踏入毒圈中,被白羿一把子拉回来。

白羿道:“好了二殿下,闹剧也该结束了。”

连星茗蹙眉,“嗯?”

白羿才叹气道:“别装听不懂啊,你如此聪慧,应该能明白我的意思。天下哪有不散的宴席?将我眉心这鬼玩意儿取出来吧。”

连星茗长达几秒钟都没有回应。

他想说再给他一点儿时间,只要宿南烛死了……可当他准备开口时,目光却直咧咧对上了白羿的眼神。这是一种经历过大是大非之人才会有的眼神,其中带着点儿伤感,更多的是肃穆,像是已经做好了人生十字路口的决定,任何人的建议与阻拦都不会使其动摇决心。

白羿看了他几秒钟,又垂下薄薄的眼皮看着自己的手,指尖时而凝实,时而化作障气,“我不是参过几年军嘛,一直战败,日子挺苦的,但也算是多多少少学到了一些东西吧。从很早、很早起我就知道了,逝者可思不可追,每一天睁开眼睛就有亲近的人死在战火之中,这很恐怖的。最难受的那次你也知道,是我爹的死。我俩一起深陷困境,我跑脱了,他被巨石拍碎,一开始我一直沉寂在这件事里,天天想,总是想,我老是在战场上走神,我不哭,但是我走神的频率太高了,控制不住地去想,如果那个时候我回头去救我爹,会不会我和他都能活下来?”

说到这,白羿放下手掌,笑道:“你猜我是怎么想通了的?”

连星茗侧过身,薄唇紧抿不看他。

白羿自顾自耸肩继续道:“

我当时想着,如果我是我爹……”他沉默几秒,面上笑容更吊儿郎当,我没有遗憾。㈩_[(”

“……”连星茗鼻腔猛地涩了下,快速眨了下眼睛忍住翻涌的情绪,深呼吸平缓。

白羿道:“二殿下,你能明白吗?身为佛狸将领为国捐躯,我没有遗憾。”

连星茗这才肯看他,道:“我以为你会不甘心。”

白羿摇了摇头,道:“我是不甘心,但我没有遗憾。我活着的时候积极去面对了,死时亦能死得其所,我和我爹还有崇宁长公主,我们都无愧于天地。相反像现在这般人不人鬼不鬼的,连行动都不能自控,对朋友挥刀相向,这才真是叫我死不瞑目啊。”

他脸上的笑容一收,双掌合拢冲连星茗行礼,“二殿下,劳您还我身后体面。”

连星茗深深闭眼,道:“即便取出鬼玉,你也只不过是化成一具行尸走肉,终日徘徊在护城河旁边。这是你想要的体面?”

白羿急道:“并非如此!我能够感受得到,我心中有执念尚未消散,只要能走进连云城的城门,我定能安安稳稳去投胎了。”

“你说的倒是容易!”

连星茗还在挣扎,白羿表现得如此坦然,才更叫他心中愤懑不平不好受,眼眶泛红着责问:“执念消散,你知道这有多难吗?我怎么可能能够让你在失去神智的情况下,心甘情愿走进城门?你的执念根本就无解,所有人都死去了,连云城中埋藏了多少条性命,数都数不清楚。那道城门你不敢面对,是因为恐惧曾经的失败?还是因为憎恶大燕亦或者漠北?无论是因为什么,大局已定!我又不能让死去的人起死回生,我亦无法一雪前耻,已经没有了任何意义的执念,你告诉我怎样做才能战胜它,如何坦然去面对?!”

“二殿下,你……”

白羿嘴唇动了动,脸色苍白愣愣道:“你说的这些,是你自己的执念吧。”

连星茗:“……”

白羿道:“我从没想过这些。我不敢过城门是因为、是因为……”这其中好像有很大的误会,白羿下唇微微一抽,扶额道:“是因为我无颜面对连云城的城民。当年战败,漠北失信屠城,我怎么有脸再见他们。”

这次轮到连星茗发愣了。

他猜想过很多次白羿为何恐惧过城门,他想到过可能是因为白羿曾经死在那儿,也可能是因为连玥的死,亦或是其他血债。但他万万没有想到,居然会是这种原因!

他忍不住道:“你知道现在连云城的人怎么说你吗?他们说你是逃兵,胡乱编排你,将你的功绩通通抹去,他们还……”

“我知道。”

白羿垂下眼睫,无奈弯唇笑道:“年少时有人编排我,你可是在一旁幸灾乐祸恨不得跟着嘴几句。怎么年龄长了,气性也随着长了。”

连星茗脸色难看:“这能一样?”

白羿担心看他许久,半晌不说话。连星茗避开视线,声音变得颤抖,“我只是觉得十分可气。江山已改,他们早已经不是佛狸子民,

而是大燕人,既是当年占尽了便宜的大燕人,又有何资格来评判是是非非。”

白羿摇头,又摇头,忧心忡忡道:“你这个样子,我不能放心离开了。”

“……”

当年连星茗与白羿狐朋狗友玩到一处,虽说双双都常语出惊人,但性格是比较出来的,无论谁来瞧上一眼,都说连星茗比白羿要稳当很多,心思明显更重些。可实际上,白羿才是那个更成熟、心智更加强大的人,连星茗一直觉得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的感同身受,所以他从来不将心底血淋淋的伤疤撕开,与旁人诉说。

说了又有什么用?

没有人能够真正与他共情。

他一直觉得,既然经历过一样的事情,至少白羿的感受理应与他一模一样。世事无绝对,如今连星茗才发觉,白羿其实没有被困住。

山河变色,被困住的人自始至终只有他自己。

也万幸只有他。

连星茗深呼一口气,将堆积如山几乎能压死他的情绪全部埋死在心底最深处,转过眸时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悠哉的浅笑,道了声“抱歉,是我失态了”,转言道:“你能走出来是一件好事,我其实蛮为你开心。白羿,下辈子不要投胎在乱世了,在和平年代当一个普通人,便是大幸。”

说着,他划破指尖,正要触上白羿的眉心,后者却猛地攥住他的手腕:“二殿下!”

连星茗挑眉,“又怎么了?”

白羿狐疑问道:“你真没事吧?”

连星茗故作镇定笑道:“我能有什么事,跟小时候一样,爱犯些小孩子脾气罢了。”

白羿仍然不肯放下狐疑。

他总觉得他们的对话还少了些什么,未曾告别,也未曾坦然相对,离别如此拧巴,叫人实在是放心不下。明明话未尽,可连星茗却温柔不失坚定点上了他的眉心,侧过身低声道:“心之所向,素履以往,莫要被其他事物牵制住,哪怕是我。安安心心往生,剩下的都交给我。”

白羿看不清连星茗此时的神情。

他只能看见连星茗血色流失的侧脸,瓷白净美的面容朝向墙那一侧,静悄悄闭上眸子没有再看他。

耳边响起的最后一声,是:

“我答应你,一定还你身后体面。”

白羿:“……”等等。

如果说刚刚还只是狐疑,那么白羿现在十分肯定,连星茗心底深处依旧十分压抑,他在这个时候离开,岂不是火上浇油?

可还不等他说些什么,一切遁入了黑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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