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放的路途,如这般穿林过江的日子,后面还有得受,差官们恨不得抱着柴火堆睡一宿,一边取暖一边互相吐槽,倒了八辈子血霉,赶着隆冬时节出远差。
身体受冷,人的脾气也容易急躁,瞅什么都不顺眼,扭头看见一群衣衫褴褛的流犯们,冻得哆哆嗦嗦的样子,心情又好像有那么一点点舒坦。
不过,也有不少差役,见这天气越发寒冷,抱着袖管里的胳膊,对寒夜里难捱的流犯们,忍不住发了发善心。
热水多烧了些,祈祷着这样寒冷的夜里,少死几个才好。
“爹,我好冷啊。”
庞既明低头,怀中的儿子冻得脸颊冰凉,一旁窝在妻子怀里的女儿也一样,刺骨的寒风毫不留情地刮在他们这些孱弱的流犯身上。
他伸手将家人们都揽到一起,沉默的目光没什么焦点地落在地面上,不知怎样做才能让家人感受更好些。
身旁不远,铁牛半睡半醒,清醒时,看看流放路上结交的新“朋友”庞既明,又看向远处另一堆儿人,目光里写满了“不懂”。
这些曾经当过大人们的人,心思真难猜。
一夜寒凉。
清晨,第一缕阳光跃出地平线后,沉睡中的流放队伍也从朦朦胧胧的冷雾中,打着寒颤清醒过来。
队伍启程前,差官们依旧照例清点流犯人数,以便做记录。
大家动作缓慢僵硬地收拾,一个个哈欠喷出白雾。
真冷啊……
“一、二、三……”
负责不同职责的差官们,有序地进行日常工作,长途跋涉的每一日,都在重复又重复中,极其缓慢地熬过去。
这样的日子,多熬一个多月就完成了,差兵衙役们的盼头,大差不差。
“头儿!有俩凉了。”
一个年轻的衙役的,按照惯例清点完自己那一片的流犯后,发现有俩人,大清早直愣愣躺在地面上,僵了。
还未出关,一场还不算太大的风雪过后,队伍里就已经开始出现减员的事情。
熊九山得知消息后,过来查看。
队伍最后面,有点喧闹,叽叽喳喳的,没多久,消息就从后面往前传。
谢家人听见消息,一时意外,纷纷站起身往后看。
死了俩人,流犯中的气氛十分低沉,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有俩人被冻死了的原因,队伍再次前进时,此起彼伏的咳嗽声,不绝于耳。
人的性命,在大自然的残酷捶打下,显得格外渺小。
群体中的行为,总是很容易被暗示和传染,起初一个两个的咳嗽声,渐渐地,好像大家都感觉到了身体的虚弱和不适。
低沉的气压下,谢豫川发现,就连谢家之中,也有几个人,忍不住在路途中,无法免俗地跟着一起咳嗽。
队伍里,很多人是没感受过雪地里睡觉的。
谢豫川沉眸看着众人,无论官差还是流犯,状态都不怎么好。
冻死的两名流犯,尸身被差役们扔在队伍后面的车架上,随队伍一起赶到下一个县城报了官衙再说。
有出过解差的老官习以为常,“驮着俩尸体,又麻烦又折腾,反正是冻死的,砍条胳膊拿回去交差不就行了,大人心善,还顾忌着给他们留个全尸。”
没有经验的年轻衙役,凑上前请教:“砍条胳膊,就能交差了?”
“也不是什么大过,本来流放的路上也没说必须得活着到地方才行,过府县时,有块骨肉能说明白情况,就行!”
“那咱们熊大人,还真是心善。”
那老衙役眯眼看向前方,淡淡道:“大人是心善,可是这差事,心善的可干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