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起」
仲家军骑兵营受命去支援耶律赫真,行军的五天里,几乎每日都能接到西辽战讯。
因有了城防图,城外驻兵营粮草兵器仓很快被洗劫,断了王庭护城军队粮道,军营将士连夜入城或退逃。
将军哈勒卓带骑兵守城,往城墙泼水,再借连日大雪结成冰墙,无法攀爬和架云梯,抵御了几日攻击。
耶律赫真无法破城,索性驻扎在城外,等候雪过天晴和援军。
接到此次军报时,逢着日暮大雪,仲家军兵将正在草原腹地河畔扎营休整。
仲义坐镇镇北军大营,带兵的是冷玉笙——少年时都是做陆鹏举或者何擎副将,这是他头回挑大梁带兵出征。
意思也很明显,新练的骑兵精锐重师要交给他了,此战既是展示更是考验。
李骞做了副将,而裴靖带中军殿后,负责后勤或者突发事宜,沿途每隔五十里屯一部分粮草补给。
计划中,耶律赫真攻城应该很顺利才是,于镇北军来说,只发兵而不用作战才是最好的结果。
接到圣旨后,新受封的胡人国主反而不急了。
——
支了烛台,燃了篝火的营帐中,冷玉笙阅过军报丢到火堆里烧掉。
“耶律赫真是指望本将军给他攻城呢。”
他撩开帐子瞧了瞧外头纷纷扬扬大雪,已经分辨不清东方倥偬山轮廓:“咱们更不着急,今夜就在此歇着。”
李骞诺了声“是”,连忙出去安排。
火堆中树枝噼啪炸裂一声。
冷玉笙抬手烤着火,转向身边坐在棉蒲团上的人:“阿嫣,依你看,雪还要下多久?”
杨烟正捧着碗热汤在喝,这几个月每日都有滋补汤羹给她,即使行军途中也不例外。
怕膳食营做不周全,冷玉笙将任务交单独给了小兵刘北。
刘北每日便能额外领十文钱,还能多出半个时辰偷懒时间——去守炖汤炉子。
守炉子时他会偷偷雕琢那块桃花玉。
杨烟几次撞见,水汽氤氲的“咕嘟咕嘟”声中,少年执着刻刀和凿子,眯着眼睛一块块认认真真凿下碎石,仔仔细细清扫干净。
那样温柔又干净的眼神。
一年多时间,一块玉石慢慢变成一对粉色镯子,连边角料都被他仔细收拢起,拿砂纸打磨成一粒粒水滴或者球形珠子。
可一被人瞧见,他就害羞地将东西藏起来。
杨烟也不过问,任由他将小秘密放进自己的洞穴。
而即使偷着做自己的事,刘北也没炖坏一碗汤。
今日原地休息后,他便冒雪去水边敲冰下网,很快扯出一网草鱼,挑了最胖的那条煮给杨烟。
围观的士兵皆惊叹:“刘北,你竟还是个捉鱼大王!”
刘北嘿嘿一笑,炫耀:“我家乡就住在乐马湖边,捞鱼还不是家常便饭?”
杨烟吸溜吸溜喝完鱼汤,将碗放下,才答:“北风就要起了,只怕还得两三日。”
一只手已经探过来,给她正了正狐毛帽子,紧了紧黑熊皮披风。
等她像个狗熊被牢牢裹住,才满意地寻个缺口伸进披风握住她的手。
一丝温热传递到他手上。
冷玉笙极满意:“总算养白胖了些,手也没那么凉了。”
“天天大吃大喝,不胖才怪。”杨烟哼哼鼻子,只有两只晶亮大眼睛露在外头滴溜溜转悠。
“胖点好,瘦子熬不过朔北的冬天。”
隔着厚厚皮毛,冷玉笙拥住她,缱绻蹭着支在她耳边的红色狐尾。
“哎!哎!干嘛呢,旁边儿还有大活人呢……”
角落里人声嘟囔着响起,杜风戴着皮帽抱着暖手炉,笨笨从地上起身,实在没眼看行军路上的卿卿我我,摇晃着迈步出了帐子。
侍从小马连忙将他屁股下坐的虎皮垫子卷起,一并带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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冷风卷着雪花飞入营帐,冷玉笙若有所思盯着翕动帘子。
半晌才道:“果然起风了。”
“楚辞!”他唤了一声。
头戴斗笠,一身落雪的铠甲男子闪现进来。
“夜里会有大风,叫兵将装填土袋压实帐篷御风。再检查一遍辎重,煮些咸肉热汤和豆子茶分吃,巡逻时切记防走水。”
“是。”楚辞也领命离开。
冷玉笙又盯着火堆神游起来。
看他似有心事,杨烟问:“殿下在想什么?”
“阿嫣,你给杜风出过主意?叫他折子里继续跟父皇打小报告,耍小聪明?”
冷玉笙拾起一根木棍,往火中搅了搅。
“哪有什么小聪明……”杨烟也伸手到火上烤,“是为镇北军考量,参军若跟元帅一心,圣上如何能放心?帝王事事洞明、掌握大权,才能给边防军施展机会。”
冷玉笙却想起那日雨中二人相拜,气得撇嘴:“为镇北军考量?我怎么瞧着明明是为杜公子考量,叫他早日升官回京——姑娘是以德报怨,大爱无疆了,我们却……”
“所以,你到底是站哪一边的?选我还是选杜风?还是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