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时间,堂内静得落针可闻。
只听得芳娘母亲捂住嘴低声抽泣,老爹拍着她的肩背连连叹气。
襁褓里的奶娃娃忽的哇哇大哭起来,周氏抱着孩子轻声安抚。
苏檀掐紧掌心,只觉寒意裹挟周身。
自古女子生产本就要闯一趟鬼门关,再遇难产更是雪上加霜。
芳娘只是身份低贱的妾,主子自然要保小,此事毋庸置疑。
纵使闹到天王老子面前,也翻不过理去。
这便是命。
心头突然涌起一股接一股的酸胀无力感。
事实已清,沈昌坦然开口:“芳娘能为我二房诞下儿子,她当有功,你二老早该领了银子好生归家去。”
“却还闹至我贤侄面前,实在是刁蛮至极!”
沈老夫人亦是出声对沈修妄说道:“妄儿,祖母知晓你向来心善公正,此事如今已然明朗,芳娘她命不好,盛哥儿才是我沈府的血脉。”
沈修妄握着簿子未发一声,面上暂且看不出表情。
沈老夫人又坐直身子,抬起下巴对芳娘的爹娘说道:“念在你们一时哀痛女儿,今日就饶过你们谣传诽谤之罪。”
“我再另赏五十两银子,速速离开我侯府,永世不得再登门。”
“若再敢缠找我孙儿,抹黑我儿沈昌的名声,后果自己担着!”
芳娘的爹娘软着膝盖双双跪下,腰背佝偻,颤声应是。
众人随即一一退出堂外,夫妇俩互相搀扶着缓缓离开。
沈修妄侧身对姑娘低声说道:“去我账上取一百两,雇辆车好生送他们走。”
苏檀点头,沉下性子跟随他们出去。
堂内又只剩四个主子。
周氏悻悻开口,七分玩笑,三分揶揄:“侄儿如今官威越发显赫,叔婶的面子说驳就驳也就罢了,怎的连老太太也不顾了……”
沈昌重重睨她一眼,“无知妇人瞎说甚,妄儿是为我们沈府满门的名声着想。”
他看向沈修妄笑道:“妄儿行事端正,二叔怎可能往心里去。”
夫妻俩一个唱红脸一个唱白脸。
沈修妄唇边噙着冷笑,将记录芳娘饮食汤药的簿子往桌案上一丢。
语气莫测:“方才听接生婆所言,堂弟出生足有八斤八两,头大身壮。”
“那妾室芳娘身形不足六尺,胎大自然会再添难产的几率。”
他抬眸看向两人,眸色冷沉:“为供养出身健体壮的儿子,二叔、二婶确实煞费苦心。”
一番话,不轻不重,却砸得沈昌夫妇二人喘不过气。
周氏脸上更是一阵青一阵白。
沈老夫人端坐主位,抻了抻胳膊,握住金丝楠木座椅的扶手。
颇有些严厉:“妄儿,往后不许再如此说。”
为一个花钱买来的贱妾闹得家宅不宁,是老夫人最不愿看到的。
没福气的死便死了,拿银子打发掉便是。
横竖保下沈家的血脉,她爹娘也没空手回。
何必再说这些。
沈修妄叹口气,悠然起身,掸了掸宽袖,对老夫人略行一礼。
“那便恭贺祖母又添一麒麟孙,我回院子了。”
多说无益,全凭良心。
沈修妄转眼不悦离去,堂内只剩沈昌夫妇俩和沈老夫人。
沈老夫人恨铁不成钢看向二儿子和二儿媳,斥道:“别以为你们的心思没人能悟出来,妄儿是小辈,他已然给你们留了脸面,往后好生教养盛哥儿。”
沈昌和周氏连连点头。
周氏又讨巧地抱着奶娃娃送到老夫人面前,咧嘴笑道:“盛儿多谢祖母关怀,待长大后定然孝敬祖母。”
老夫人年逾古稀,最爱儿孙绕膝,共享天伦。
此刻看见肉嘟嘟奶乎乎的男娃自然笑眯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