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雷隆隆作响,这场雨毫无停息的征兆。
沈修妄站在原地,面色如纸。
耳畔自行过滤摒弃一切杂音,徒留三个字。
不认识。
他眼睁睁看着一家三口相依相偎,有说有笑的从他面前离去。
被男子护在伞下的姑娘,从始至终没有回头再看他一眼。
沈修妄大步迈出屋檐下,一脚踩进水洼中,溅起四散的水点子,皂靴湿透不堪。
公子泛白的薄唇张了张,喉咙口却像被棉花堵住一般。
跨出的脚再迈不出第二步,似被钉在原地动弹不得。
他本想追上前去,还有很多话没说,还有很多事没做。
他尚且没来得及将苏檀拥入怀中,对她说一句,对不起。
但此刻,他彻底失去追上前去的理由。
一个不认识的陌生人,凭何打搅旁人的幸福生活。
春雨毫不吝啬,兜头往人身上浇。
浇灭方才体内重新沸腾叫嚣的热血,也浇灭他心底燃起的一丝希望。
不知是雨水还是泪水,顷刻间模糊视线。
沈修妄独立天青色雨幕之下,垂首看向自己的右手。
方才握过姑娘手腕的右手。
余温不再,脉搏不再。
近在咫尺的人,亦不再。
他缓缓张开掌心,任由雨水倾覆,浸透浸凉。
唇角扯开一抹自嘲苦笑。
沈修妄。
丢盔弃甲,溃不成军,不战而败,你也有今日。
你,当真甘愿认了吗?
身后响起一连串脚步声,长风和远泾举着油纸伞,捧着披风快步近前。
急声问:“公子,您没事吧?”
“您追到人了吗,她是不是夫人……”
沈修妄缓缓抬起头,雨水混合泪水,沿着下颚一寸一寸往下滴落。
他目光如炬,坚定异常。
薄唇上下开合,缓缓吐出两个字:“是她。”
为人妻为人母又如何,她还是苏檀。
还是他心里的姑娘。
只要她愿意回心转意。
什么名节,规矩,门第,这些该死的鬼东西,他通通不在乎。
公子一把接过油纸伞,深深凝望他们离开的方向,而后转身往回走。
既然不认识,那便先从认识开始。
前尘五载,是沈修妄和念棠、媚芜。
自今日之后,是苏檀与沈修妄。
……
回到客栈。
苏檀把食盒递给白璟,独自一人进入净室换衣裙。
外衫并未湿透,只是湿漉漉的水汽逐渐往里沁,叫人不舒爽。
低头解腰带时,目光不由落在左手手腕之上。
皓腕凝霜,一圈红痕清晰可见。
沈修妄掌心的温凉和粗粝似乎仍覆于其上,随着红痕散去,渐渐隐于骨血深处。
苏檀别过眼去不再看。
当初的念棠已经死了,她如今是有正经身契的苏檀,沈修妄纵使要以权压人,也该过官府的明路。
现下,怕或不怕,已然不重要了。
换好衣裙,她走出净室,遥遥已然坐在桌前吃樱桃酥酪,吃的满嘴满脸都是。
白璟捏着帕子,一边为她擦拭,一边玩笑道:“瞧瞧我们遥遥这张嘴,可是漏了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