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诺听他们污言秽语不断,微侧着头,向说话的方向看去,秀眉团簇,握紧拳头在桌子上砸了一下。
她初听到杨昭仪,只道是谁呢,听着听着,明白了,原来是郑老大的义妹啊!
那个女人,她见过两面,柔柔弱弱的,今日却风头盖过了赫赫有名的郑大将军,甚至郑老大被人说起来,也只落得一句:杨昭仪的哥哥!
呵!果然,被百姓喜闻乐见的还是后宫之事,想郑老大在边境厮杀征战,可有人津津乐道?
又听朱皓佑一下子纳了七八个妃子,一丝淡淡的,说不清的感觉萦绕心间,莫名的有些惘然,心口闷闷的,端起一杯酒,一饮而尽!
酒下了肚,又转念一想,幸亏自己早日脱身,不然天天等着朱皓佑翻牌子,那就大大的无趣了。
越听,越是气愤,特别是那帮臭男人说着想象着的宫玮之事,嬉笑之声不绝于耳,忍不住要过去将他们赶将出去。
还未起身,那屋子里就传来劈里啪啦的打斗声,接着就是惨痛的唉呼和求饶声,“大侠饶命,小的们跟你无冤无仇……”
“你们这帮破落户,再敢妄议朝中之事,小心爷撕烂你们的嘴!”
程诺瞬间睁大了眼睛,郑老大?
他也来此间喝酒来了么?看来英雄所见略同,好东西大家都喜欢啊!
她微微一笑,探出头,隔着屏风往那屋子里望去。
郑老大高高大大的身影背对着她,一身玄青色长袍,将身形拉的修长挺拔,大长腿正踩在一个男人胸前。
拳头紧握,一拳打下去,那人惨叫声又起,几个倒在地上的人吓的大气不敢出。
程诺不禁莞尔,心中喝道:“打得好!”
掌柜的听到响动,蹬蹬蹬跑上楼,不住得作揖道:“这位爷,小的这是小本买卖,禁不起这般折腾啊,看在小的面子上,待他们出去了再算账也不迟呀!”
郑乾一把丢开那人,转过身对掌柜道:“你这桌子、椅子要多少钱,我照赔你便是!这些人我此时不打,却是大大的不痛快!”
边说边掏出一包银子,扔给掌柜。
那掌柜一拎就知分量,笑眯眯站到一旁,看着郑乾又挨个打了几拳,这才上前引着郑乾到了他的雅间。
地上的人呻吟着起来,一刻不敢久留,很快就走得一干二净。
二楼又恢复了安静,窗外隐约传来的叫卖声此起彼伏,丝丝的风卷起布帘,已是有些暖意了。
程诺又坐了回去,桌上的烤鸭发着金黄色的光,她拿起来啃着吃,吃的香的很。
说不清为什么,她心绪难安,始终不得放松。
刚才那些人的话,或真或假,但,大多也是真的。
在朱皓佑做皇上前,他们就喜欢坐这个房间,他就坐她对面,看她津津有味的吃烤鸭,托着腮,俊美眼睛一眨不眨盯着她看,末了说:“你是我见过最能吃的女的。”
……
“你为何非要手拿着吃?”
想着他那时候的模样,程诺自言自语道:“这样吃香啊!”
又喝下几杯酒,已有薄醉之意,她忽地叹了口气,
“小佑子,你也是不容易!这世上唯小人与女子难养也,你得养那么多女人,当真是辛苦!”
可又一想,说不定小佑子喜欢呢,能进宫的女人,那自然是如花似玉的,他往后再不用逛花楼了吧。
一线青灰色的云层落在对面屋檐之下,唯剩下一抹天光,天色还不至于昏暗。
她起身,走了出去,走廊里黯淡,屋子里都还未燃灯。
那间房门大开着,一个熟悉的身影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
地上,散落着好几坛的酒。
这家酒馆,以酒性烈见长,他一下喝了这么多,不醉才怪。
程诺的脚不由自主地走过去,就那样站在门口往里边望。
二楼已是没了客人,外面的市集也冷清下来,世界安静的如万物不存在一般。
只有他们两个人。
程诺悄无声息地走上前。
他果然紧闭着双眼,浓长的睫毛打下阴影,使他的眼睛更是深邃,他安静着趴在桌子上,没有一丝霸道冷酷之气,紧锁的眉峰看起来有颇多苦涩。
“郑老大?”她轻轻唤了一声。
室内空寂无声,他真的是醉了。
程诺伸出手,将他的头扶起来,接着朝楼下喊了一声:“掌柜的,快上来!”
郑乾似乎在梦中听到一个声音,那个刻入到心里的声音,让他每每想起就热血翻腾的声音!
他睁开醉眼,眼前是一双明眸,灵动无双,俏丽的面孔如他梦里一样,她的容颜如此真实,离他如此近,就像真实存在着的人。
郑乾嘴角上扬,清俊的脸竟渐渐浮现一抹温柔慵懒的笑,他伸出手,毫不犹豫地抚上了梦中的这张脸,大手轻轻摩挲着,嘴唇颤抖:“程诺……”
程诺刚要与上楼来的掌柜一起搀扶起他,不料他的手就这样突然放在了自己脸上。
她的双手正扶着他的身体,一动他就倒了,只得任由他摸了下去,待扶稳他后,她艰难地侧过头去,他又闭上了眼睛。
“这位爷怎么这么重?客官,您先扶他坐好,我去外面找辆马车!“
三人到了楼下,掌柜的不等程诺回应,马上闪出了店外,他可不想让这祖宗歇在这儿。
很快,马车找来了,郑乾被他们用力放了上去,程诺让车夫把他好生送将军府,自己却沿着回来的路,脚步轻快地走回家去。
……
不知何时,郑乾睁开了眼睛,好大一会儿才看清身处何地。
他从自己的床上起身,揉了揉额头,坐在床榻边,微侧着头,有些迷惑地向前伸出了手。
良久,他重重出了一口气。
这次的梦,如此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