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他来到白隐山庄的后山,在巨树旁看到一堆新土,徒手挖开后,一阵腥臭袭来,几个仆人的尸首,以及那“长毛怪人”的尸首胡乱堆在一起。
他不管不顾地拨拉开所有阻碍,在长毛怪人已开始腐烂的尸首上翻找着,终于看到那块已分辨不清的青痕,在父亲胸口之处,纹着好大一个刺青!
在那“怪人”胸口,隐约可见!
他真的亲手,杀死了自己的父亲!
“不!”他仰天长啸,起身在巨树上砰砰乱捶乱打,双手鲜血淋漓。
他含泪将父亲的尸首带回家族墓穴之中,修了墓穴,那段时日,他以酒当水,以酒当饭,整日不能清醒度日,不然便痛如刀绞,痛入骨髓。
待他平静些时,程诺就已不知去向。
直至今日,他才知,或许自己那一剑,只是减轻了父亲的苦痛,只是让他再少受些折磨,父亲临死前,那一刻的清醒,眼中的亮光,许是认出他了吧,许是见他已长这般大心感欣慰吧?
郑乾清俊的脸上如刀刻的雕像一般,两行清泪不知何时流了下来。
孟不岳见身后许久没有动静,转过身看到这个年轻人一身寒气逼人,脸上淌泪,神情恍惚,不知是想到了什么。
他亦不问,重回床边,盘腿而坐。
不知何时,郑乾恢复神智,什么都未说,沉声道:“多谢老前辈。”
孟不岳闭上双眼,仿佛神仙入定一般,对凡人的万千烦恼无一丝兴致。
郑乾见他的模样,打算告别,他走到门口,突然回过身问:“老前辈,请问您可再见过上次陪在我身边的那个姑娘?她可是来过此处?”
沉默。
郑乾焦急又耐心地等着。
孟不岳睁开眼睛道:“不曾。”
郑乾点点头,拱手道别,走了出去。
室内,又恢复了沉静。
孟不岳深深叹了一口气。
这世上,最厉害的剑,当属无情,人无情,剑无情。
这世上,最大的苦,当属痴情,痴情苦,一生苦,痴情只为无情苦。
康明殿上,朱郝佑正在批奏折,忽感胸口沉闷,咳了一声,脑中一阵眩晕,手脚乏力,他只当了乏了,放下折子,唤了宫人,摆驾若妃住处。
若妃见他过来,忙让宫女将小皇子带来,让朱郝佑瞧瞧,才刚一岁的长琮,已是走的稳当了,瞧那眉眼,像极了朱郝佑。
朱郝佑心喜,弯腰想抱一下儿子,手中用力,刚抱起来,手臂一酸,差点将儿子摔了,这才脸色阴沉地放下。
若妃一见,挥挥手,宫女领着小皇子走了,她端过来一碗汤,笑着道:
“陛下,尝尝这薏米汤,加了许多冰糖,甜极了。”
朱郝佑最喜欢她微扬着下巴,一脸俏丽得意,他接过碗,一口口喝着,喝了一半,忽地猛咳嗽一阵,汤洒了一地,他也吐了一地,看那地上,竟隐隐有些许血迹。
若妃手中的碗落在地上,碎了,她急喊道:“太医!太医!快宣太医!”
朱郝佑躺在床榻上,面有痛苦之色,声音沉沉地问:“许太医,朕怎么了?但说无妨。”
许太医看了下四周,朱郝佑屏退众人。
许太医思量着道:“陛下,微臣看来,只怕是沉疾犯了。”
“高僧不是说过,朕已无碍了么,如果不练武,就与正常人一般么?“朱郝佑皱眉,咳了两声道。
“陛下应知,当年那头陀的毒掌如何厉害,陛下又是年幼之躯中掌,能活下来已是万幸,虽然霓裳公主找高僧逼出了毒,可到底是伤及肺腑……难以除根啊!”
寝室外,杨昭仪急匆匆赶来,她一脸肃然,对上来施礼的若妃道:
“你好大的胆子,让陛下吃了什么东西,陛下年纪轻轻,身体一向康健,怎得吃你半碗粥就吐了血?”
若妃慌忙跪下:“昭仪娘娘,臣妾冤枉啊!”
“冤枉?本宫看你是恃宠而骄!”
杨灵一拂袖袍,俯身抬起她的下巴,轻声道:
“若妃,若妃,你当真以为自己了不起么?你可知陛下为何赐你若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