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家父子寻到的作坊地点,在张家屯的村尾,是五间砖瓦房,据说原先是地主家的院子,运动来了之后,地主家的人一夜之间没了踪迹,这些年音讯全无,房子暂时由大队管理,平时偶尔有人打扫一下,张家父子看这里不错,就寻了大队长要租用这房子,租金是每年一百二十元元,玉雪来到院子里,看到这房子就觉得喜欢,五间正房,里面打扫得干干净净,院子很大,地面都是用青蓝色的砖铺成的,没有杂草,没有杂物,看来张家人也来整理过了,院子的东边南边,分别有两间耳房,可以做库房用,整个宅子看起来古朴典雅。玉雪很满意这个房子,又觉得价格合适,便先签了一年的租期。
玉雪让张家父子先把牛车上的那台榨油机搬到房子里,她估算了一下,这种机器在五间正房能放十五台,玉雪又演示了一下机器的操作程序,张家人看得仔细,学得认真,不知不觉一上午的时间便过去了。
中午的时候白家人要回,张家人说什么也不让,没办法只好留下来吃饭。张大勇家在张家屯的村口位置,门口有一棵大梧桐树。两家人从作坊回来的时候老远就发现梧桐树下靠着一辆破旧的自行车,车上有一麻袋的东西,再走近一看,一个穿着破烂的小伙子斜靠着大树坐在地上,头耷拉着眯着眼,好像睡着了。
张大勇和张山赶紧上前查看。“小兄弟,你醒醒,你咋了?咋睡在这里呢?”喊了几声,那年轻人才缓缓睁开眼,看到有人过来,赶忙挣扎着要起身,怎奈没有力气又跌坐到地上。
玉雪赶忙用神识检查了一下小伙子的身体,身体还算健康,就是营养不良,看来是饿的,玉雪赶忙拿出一袋面包递给小伙子。小伙子连忙道谢,拿起面包便大口吃了起来,几口面包就下了肚,众人这才看明白,这小伙子是饿晕了。
张山连忙扶起小伙子进了自家的门,张山媳妇早倒了一碗水递过来,小伙子一口气喝下一碗水,玉雪又拿出两个大馒头给他,小伙子不好意思地接过来,几口就吃进去了。
“看把孩子饿的。”张老太一声叹息,张家女人赶忙去做饭,其他人便在屋里跟小伙子聊天。
“孩子你要去哪里?怎会躺在我家门口呢?”白老太关切地问。
“大娘,我叫王春林,是潍县人,过来卖豆子的,因为赶了一夜的路又没有吃饭,所以饿晕了。”王春林不好意思地挠挠头。
“哎哟喂,潍县到莒县可不近啊,孩子你怎么跑这么老远卖豆子?”张大勇觉得不可思议,就为了卖点豆子,骑了一天一夜的自行车,这不得累死吗?在众人说话的空隙,玉雪打量着眼前的小伙子,早年贫寒,白手起家,中限发达,六亲无缘,富贵荣华。早年命中苦难,中限运转喜笑颜,多年枯木逢春花,稍费力气享荣华。遭遇贵人大亨通,一生荣华佑全家。很好的命格,现在可能就是这个小伙子开化起悟的时刻,何不帮上一帮,助人一力,功德无量啊。
想到这里,玉雪就走到了小伙子跟前,俏生生地说:“小哥哥,你遇到了什么困难?跟我说说,看看我能不能帮你啊。”看到玉雪澄澈的目光,王春林有一瞬间的晃神,生活的艰难让他的心冷漠坚硬,除了面对那个他爱的人,可是眼前的娃娃就让他有了莫名的感动和莫名的信任感,让他有了一种倾诉的欲望。于是,王春林便在这个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对着几个他不熟悉的人讲起了他的故事。
王春林弟兄五人,他和小五差十八岁,他娘和他差十八岁,他爹是个好吃懒做的人,王春林父母在村里名声不好,因为穷,还有儿子多。王春林个子虽然不高,可是长得眉清目秀,走在村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都会抬头看他。
王春林出了名的能干,每天都是满工分。下了工,小媳妇大姑娘一起嘻嘻哈哈地往回走,她们是不跟男人一起走的,因为那些男人太糙,嘴里没有几句正经话。
王春林不跟男人们一起走,也不跟女人们一起走,总是一个人扛着锄头低着头慢慢走路,而跟在他后面的女人们却喜欢打趣他。
“林子,该娶媳妇了吧,喜欢啥样的?哈哈……”
“听说给你说了李家庄的一个闺女,一米七,长得五大三粗……”调笑打趣的话一句接一句,王春林耳根子发红,低着头加快步伐往前走,谁料鞋子底掉了下来,只有鞋帮斜斜地挂在脚踝处,那些哄笑的声音更大了,他的脸像要滴血,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因为那一群女人中有一个女人,他不想她看到他的糗样,那个女人在人群里默默看着他,浅笑嫣嫣,那个女人就是梅子。
王春林在二十岁的时候就偷偷地喜欢上了这个叫梅子的漂亮姑娘。她很漂亮,如空谷幽兰,娴静优雅,她的家庭条件挺好,父亲是军队里的工程师,带着一家人生活在四川,梅子回来老家伺候她的爷奶,便留在了农村,即便如此,王春林也觉得自己也配不上人家,因为太穷。他知道自己没有资格谈感情,自己的家庭条件有哪个姑娘能看的上,谁会睁着眼睛跳火坑。
王春林二十一岁的时候村里人选他做队长,做队长只有六个工分,很轻松。他拒绝了,他告诉村里的支部书记,“我不当这个队长,养不了家里人,我去木工组干活吧。”木工组的活很累,一般人不愿意去受那个累。但是挣得多,一天满工分再加两毛钱。于是,他便开始了木工组的工作。
不高大也不强壮的王春林每天的工作就是苦力,不停地拉大锯裁木板,技术活是轮不到他做的,一天下来手上是磨出的血泡。寒冬腊月,王春林只穿着一件破秋裤,一上午下来,衣服就像从水里捞出来一样,王春林干得是苦力,费力气,可是,他是吃不饱的。有时候中午下工回家,他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家吃饭,刚进家门,里面就会传出爹的咒骂声,这是喝醉酒的爹又跟娘吵架了,至于饭是没有做的,这种架是天天吵的,其他几个孩子都瑟缩在一边,王春林看看他们,走到水缸旁边,看看里面,空的,拿起扁担和水桶就去水井打水。
农村的水井都是把桶扔到井里,灌上水,再用绳子拔上来,力气小的人和小孩子是不能去打水的,因为一不小心就会栽进去,王春林是村里去打水的最小的孩子,爹不去打水,娘就让年幼的王春林去担水。担水回来的王春林是没有饭吃,他拿起水瓢灌了一肚子的凉水,就又去上工了,下午还是苦力活。
生活就是苦难场,每人都会饮一碗生活的苦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