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严嵩的助手,严世蕃便是半个首辅。这也是外界称呼他为小阁老的缘故。
时日久了,外界和严世蕃也忘记了他的本职是太常寺卿。
太常寺卿无法干涉中枢行事,无法参与重大事件,所以,算不得重臣。
蒋庆之执掌新政,和严嵩平起平坐,老严也不敢说他僭越霸道。
也就是说,蒋某人说自己是第二个首辅,严嵩也不会觉得奇怪,甚至是默认。
首辅抽太常寺卿一巴掌,那肯定不妥当。
但这是以上责下,从程序上没毛病。
张居正跟在后面,觉得蒋庆之有另一层意思在里面。
——我和你爹严嵩称兄道弟,你严世蕃论辈分也就是个晚辈。长辈之间说话,有你插嘴的地儿?
啧啧!
这位口舌之犀利,怕是不比徐渭差,往日竟然没看出来。
后世网上各种段子,论羞辱人的手段,古人远远不及。
聪明如严世蕃,自然听出了蒋庆之的话外之音,他脖子上青筋蹦了起来。
蒋庆之斜睨着他,“怎地,不服气?”
不服气,老子真上手了。
“东楼!”严嵩喝住了儿子,然后淡淡的道:“长威伯执掌新政,老夫该出手自然会出手。不过此事……”
“老严,我若是径直吩咐
蒋庆之可以直接插手各部,把自己的态度传达下去,
但他先和严嵩说了,便是给老严脸面。
门外,孙重楼嘟囔,“少爷就是怕麻烦。”
徐渭也在外面,笑道:“合着是把这对父子当下属使唤了,还得让他们感激零涕。”
蒋庆之走了出来,值房里,突然呯的一声。
蒋庆之笑了笑,并未回头,“砸你爹呢?”
严世蕃刚砸了茶杯泄愤,闻言大怒,可值房内只有父子二人,他这一茶杯可不正是砸自家老爹呢!
“哈哈哈哈!”
蒋庆之大笑而去。
张居正跟着,低声道:“伯爷羞辱那父子二人……为何?”
在他看来,没必要树敌不是。
蒋庆之淡淡的道:“严嵩父子首鼠两端,对新政态度暧昧,似友非友,似敌非敌。对这等人,你若是抱着什么顾全大局的想法去相处,只会让他们越发肆无忌惮,以为自己奇货可居。”
“给一巴掌?”
“与其让他们以为自己奇货可居,不如抽一巴掌,告诉他们,这事儿你父子想做得做,不想做也得做。”
“这是霸道。”
“你以为我想行王道?”蒋庆之丝毫不怕这话被前面的内侍听到,可内侍却赶紧捂着耳朵,赔笑道:“咱什么都没听到。”
蒋庆之莞尔,“我今日便是想告知严嵩父子,此后别想着我会顾忌什么,若是想骑墙,或是背后捅刀子,我也不会遮遮掩掩,干一场就是了。”
“撕破脸……反而有些豁然开朗的味儿。”张居正品味着蒋庆之的姿态,觉得竟然有些前方突然开阔的味儿。
这位的行事风格,竟然大变了。
昨日张居正走得早,并未参与那场论战,故而不知蒋庆之的心态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见到道爷时,他正在吃早饭。
“吃了?”道爷问。
“吃了。”蒋庆之坐下,“这是……酱羊蹄?老黄,给弄副碗筷来。”
黄锦笑眯眯的递来碗筷,蒋庆之先来一只酱羊蹄,吃了一口赞道:“都脱骨了,香味浓郁。”
一口气干了三只酱羊蹄,又喝了一碗菜汤,蒋庆之放下碗筷,“陛下,臣方才和严嵩商议过,让中枢透出不肯罢休的姿态。”
“逼迫那些权贵出手,狗咬狗?”嘉靖帝的反应让蒋庆之赞道:“正是如此。”
“借刀杀人。”嘉靖帝点头,这符合他的预期,但他更关心蒋庆之闭关的收获,“昨日有何感悟?”
“随心而行。”蒋庆之说。
“朕知道了。”
蒋庆之起身,“臣准备去看看二位皇子。”
“去吧!”
等蒋庆之走后,嘉靖帝问道:“黄伴可发现庆之的变化了吗?”
黄锦点头,“以往长威伯总是带着三分谨慎,今日的长威伯却让奴婢觉着,这人好似把那些谨慎都抛之脑后,心中所想,便是所说,所行。”
黄锦想了想,“今日的长威伯,让奴婢想到了魏晋名士。”
“洒脱不羁,狂放不羁。”嘉靖帝眯着眼,“这瓜娃子……随心而动,也就是说,他依旧不肯改变自家本性。”
黄锦心中一凛,他知晓嘉靖帝对蒋庆之的期待,而且也明确把这个信息传递给了蒋庆之。
你要把自己的性子改一改啊!
可蒋庆之却回复:我是一头牛,你把我拉到天涯海角,我依旧还是那头牛。
陛下会如何?
黄锦不知,但有些担心这对表兄弟之间会因此生出隔阂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