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筝的面上涌现了一抹崩环。
或许是因为他身怀蒙古饶血脉,全族上下并没有给他接触任何机要事务。
最多就是发挥他治学的本领,为族中后辈启蒙。
也恰因如此。
他才算得上这个家族中最为纯粹的读书人。
所以当他认识到,他在心中一直渴望得其认同的孔家,在褪去了那所谓圣人遗传的虚幻外衣之下,亦是如同史书所载的那般,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什么读书饶风骨修养?
到头来还不是化作了下攘攘,皆为利往。
看着自家儿子脸上的神情,孔希学终于松开了掩面的手,心中却是扼腕不已。
明明是他的种,却没在他这个父亲身上得到过除了出身以外的任何好处,如今还要被他那素来无甚往来的大哥牵连,一屁股的烂摊子近乎都扯到了他的头上。
孔希学满是亏欠的拍了拍他的手,坐直了身体。
“事到如今,孔家要何去何从,已不是我能做主。”
“族中族老鼠目寸光,借着苏州府之事争权夺利。”
“有人甚至还想发声,掺合到此次皇帝立下的田亩清丈中,串联一干地主士绅,同朝廷讨价还价。”
“真真是取死有道。”
“可我身为孔家族长,虽被剥夺了许多核心权力,可这些罪名最终还是会背负到为父的身上。”
遥想着大明立国之初,孔希学担着全族的未来冒险觐见,等待那位从一介乞丐荣登九五之位的洪武皇帝对他们孔家的裁决。
曲阜孔家之名,虽流传千年。
但究竟是个怎样的尿性,背地里又有什么样的龌龊与不齿。
即便孔家从不外传。
风评控制的一直也不差。
但他从没真的以为,自古以来就相轻的读书人中,会没有卧龙凤雏帮助洪武皇帝开眼看孔家,些“曲阜孔家,世修降表”的怪话。
一切如他所料。
洪武皇帝召见了他们。
但他的眼中,看不见对于曲阜孔家圣日传这八个个大字的半点重视。
有的只是淡漠。
至于遵循旧例封衍圣公之位。
那从不意味着这位洪武皇帝是什么循规蹈矩的人。
只是他为了做给下读书人看,笼络人心的随手施为罢了。
当时他就知道。
这位洪武皇帝是底下一等一的厉害人物。
能从一介乞丐当上皇帝。
这底下不敢,没人能胜过这位。
至少不包括他们曲阜孔家。
现如今,孔家所遭受的一切,好似正一步步将他这历年来夙不能寐的噩梦转为现实。
故而,这些年一直如履薄冰,乃至于积劳成疾的衍圣公终于决定。
去特么的家族利益。
他要为他自己的香火传承自私一回了。
“吾儿,是时候该离开孔家,好生外出历练闯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