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里的琉璃壁灯全都点亮了,马车里亮如白昼,靠窗的位置各摆着一张罗汉床,右侧的罗汉床上铺着一条丁香色的绒毯,中间的酸枣木炕几上放着一个青花瓷盘,一条胖胖的银色虫子在瓷盘里爬来爬去,每当要爬出瓷盘,就会被一个细长的银勺不紧不慢地怼回去。
如此来回数次,银蚕终于气馁,老老实实地趴在瓷盘里,只有头部羽毛状的触须时不时地抖动一下。
有蚕者,名火蚕,体通赤,生于极炎之所,现于熔浆之内,其具剧毒,然能促人肺腑更生焉。
极北寒荒,有极川冰蚕,其躯通银,寒芒隐现,生于冰原绝地,隐于霜雪深壑,性极寒毒,触则血脉凝冰,肺腑僵冻。
这东西和火蚕一样罕见,但没有火蚕那样的药用价值,毒性倒是异常强烈,不过在江雨眠看来,这极川冰蚕的颜值可比火蚕好看多了,尤其是额前羽毛状的触须,抖来抖去的样子颇有几分喜感。
江雨眠拿着银勺,用勺子柄碰了一下极川银蚕的羽毛触须,看着这只胖胖的银蚕探出触须,谨慎地碰了碰勺子柄,饶有兴味地说道:“这么胖的极川银蚕,活了几十年了吧”
罗汉床的另一头,月扶疏正端坐在那,一身雪白,皑皑如雪,恍如身披雪山,正品着一杯香茗。
月扶疏刚回来不久,除了冷冷的月桂香气和淡淡的茶香,他身上还有一丝淡淡的硫磺味。
他放下手里的甜白釉茶杯,略抬起浓长的眼睫,看着坐在灯下拄着脑袋的少女,烛光洒在她身上,额前的碎发在她脸上投下细碎的光影,眼睫密密的,像半掩的门,紫色的眼珠只露出一半。
月扶疏放下茶杯,说道:“至少八十年。”
细雪剑是夜烛明锻造的名剑,八十四年前,夜烛明受人所托,用一块极其罕见的万年玄冰锻造出细雪剑和仰天雪。
“难道是夜烛明”
月扶疏摇头:“夜烛明对长生殿深恶痛绝,不可能是他。”
“你就这么确定”江雨眠抬眼看他,“人都是会变的,夜烛明四百多岁了,就算九品天人寿命很长,他也只有几十年可活。”
月扶疏说道:“你知道夜烛明为何无儿无女么”
江雨眠露出了一个看白痴的眼神:“夜烛明没有娶妻生子,自然不会有儿女了。”
“那你觉得,夜烛明为何没有娶妻生子呢”
“因为他没有喜欢的女子”
月扶疏微微摇头:“他不是没有喜欢的女子,夜烛明深爱他的师姐,自从他师姐死后,他便再没有情爱的心思。”
江雨眠立刻敏锐地捕捉到关键信息,有些讶异:“难道他师姐的死与长生殿有关”
月扶疏喝了一口茶,说道:“一千二百年前,夜烛明的师姐外出游历时遇见了一个女子,二人一见如故,相谈甚欢。”
又是一千二百年前。
江雨眠的声音陡然低了下去:“那个女子,是当时的毒太岁”
月扶疏点头,“当年那个时代远没有现在和平,硝烟弥漫,到处都是纷争,各个王朝与宗门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如果真的出现一个长生不死的九品天人,这种平衡就会被立刻打破,所以,无论是出于至交之情,还是出于家国大义,夜烛明的师姐都坚决反对长生。”
“相比反对长生的人,自然是贪图长生的人更多,反长生这一方势单力薄,于是夜烛明的师姐便开始锻造威力巨大的机关兽。”
“是蜃龙”
“对,”月扶疏看向她,“夜烛明的师姐是个天才,天才往往都很疯狂,她一共锻造了十二头蜃龙,又连同她的鬼修好友,创造出一个非常可怕的祭祀阵法给蜃龙附魂,附魂成功后,每一头蜃龙都拥有了媲美九品天人的实力。”
“那段时间,蜃龙杀掉了很多觊觎太岁的人,但是很快,蜃龙就失控了,十二头蜃龙只剩两头,一头为夜烛明的师姐所用,另一头被诡术师所控,其余的蜃龙被天衍族的圣女赶到了人迹罕至的海域,也就是我们的碧海潮生。”
“天衍族的圣女如何能驱赶十条蜃龙”
月扶疏浅浅一笑,“仅凭天衍族的圣女当然不能,当时与天衍族的圣女一同前往那片海域的人,还有她们的一位剑客好友与当年的毒太岁。”
江雨眠看向月扶疏的眼神充满怀疑:“你为什么知道的这么清楚”
“你以为碧海潮生岛是谁发现的”月扶疏淡淡一笑,“她们三人结伴而行,个个武功高深,又有十条蜃龙在侧,按理来说此行应当一帆风顺,奈何不速之客不请自来。”
“这个不速之客不会是你的太爷爷月初弦吧”